殺戮 悟生
最近看了一篇圍棋大師吳清源的文章﹐說他在圍棋中尋的人生觀﹐和他在棋局中所追求的是融和。一下子聽下來很像很玄﹐不求尋先手﹐卻於黑白之間找融洽。棋中高手多﹐但吳先生那種宗師的氣度﹐卻是少有。就像打井一樣﹐小孩子能當是遊戲﹐可惜長大後就知祗要兩個識此道者便永無分勝負。可能看透了棋局﹑看透了人生之最終﹐一切鬥爭也沒輸羸﹐羸者未為羸﹐輸者未為輸。想法很偉大﹐可要很大的胸襟﹐但在殘酷的現實之中﹐又有幾多人真的可看破一切紅塵﹑色相?
當年第一次拿起刀子切開一隻冰雞﹐已經需要很多勇氣﹐反來復去﹐總覺難以下手。我相信人是像任何動物一樣﹐就靠著一種要活下去的適應能力﹐做著很多不想做但要做的事﹐而這種所謂適應﹐便是人在經過反復接觸某樣感官之後﹐隨著不斷重複的消磨之後﹐這種感官的能力便會自然的減弱或加強去調整對那樣行為的需要。例如架車﹐新手是要不停地接受著多方面的訊息﹐但成為慣性行為之後便會自然的過濾了很多沒用途的資訊。明白道理而反復運用﹐費時很短﹐在頭腦交換訊息之中要加插其他元素﹐經一兩次驗證之後很多時便能應用自如﹔但許多時候手腳身體的配合卻不一樣﹐有些本能式的反射性肌肉反應更加要再三調較才能有小成(譬如雕刻﹑不要用手抓正在下墮的熱碟或刀叉)。為何長篇大論的提到這些?因為殺戮也有這種性質。先警告一下﹐以下文字有血腥和暴力。
也是二十歲左右的那年﹐暑假和朋友走都一個荒山之中紮營。正當盛暑﹐當時以為天氣很熱﹐便沒什麼好擔心﹐在無知加上大膽的情況之下﹐找到了一個山溪之側便隨便安了營幕。約五時左右﹐天色開始經著密密的高樹間昏暗下來﹐便收拾柴支以備晚間生火之用﹐在潮濕的谷地胡亂收集了一會不足數量的柴支之後﹐忽然有隻山貍在眼前出現。腦子也沒想什麼﹐就是想把牠拿下。我手中抄起把軍用刺刀(約兩尺﹐舊式)﹐兩人便快步包抄﹐時快時慢﹐先把牠圍困在谷中的一處斜坡。我展開大步左右不停地敲打聲音﹐也高聲呼叫著﹐盡量把範圍收窄﹐有好幾次牠也從邊逸走﹐我唯有追得更前把牠趕回﹐心跳隨著跑動加速起來﹐也感到一種莫名奇妙的興奮。也不及仔細想﹐就像本能的捕獵起來﹐這樣反反覆覆的追逐﹐包抄﹐(10-20 min) 開始暗自計算和防範牠的攻擊。那隻動物也反齒嗔怒﹐有點像貓﹐也有點像狗的胡胡作響。(後來想起﹐也覺那刻自己已經完全失控。)我開始揮動武器﹐大力打中﹐可是祗見牠一翻身一跌一滾﹐就朝另一方向走。約三十分鐘﹐兩腳也有點發軟﹐轟中了牠也七﹑八次罷?但除一次失一失平衡﹐似乎比原先沒減慢下來﹐祗怕再拖延下去﹐還是會被牠跑掉。靈機一足﹐反身抓起河中一塊腳板大小﹐十幾﹑二十磅的石﹐跑近便摘出。朋友手中刀短﹐一直也祗是驅趕﹐見到我摘石後也照辦煮碗﹐就在2-5分間﹐似乎湊效了。牠漸漸出現減慢﹐失去平衡的徵狀。那刻我的心是無比興奮的﹐牠終於也停下來﹐結果我再上前補了刀﹐牠皮肉很厚﹐似乎也沒多大作用﹐祗見牠躺下不斷喘氣。見到牠重傷﹐便蹲下來看看這獵物﹐於瞬間還真的是歡喜不了呢!
跟著看著牠﹐嘴邊輕吐白沫﹐其實那時自己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﹐慢慢的心內漸漸冷靜下來﹐也不知跟著應該做什麼。難道燒野味嗎?山貍的味道委實不錯﹐可是見牠的模樣﹐又怕這東西有病。天色繼續暗下來。仍然掙扎著。有點開始後悔﹐好好地走過﹐我卻無端端打死了牠。如果真的燒來食了﹐也沒什麼﹐畢竟也沒違反弱肉強食的自然定律。要放生嗎?眼見牠是活不成了。不忍見這畜生繼續受苦﹐便想了結牠。左手持刀﹐右手持石﹐在牠的頭顱鑿下﹐(單用手力﹐我是插不進的) 三﹑四次對穿而過﹐只見牠抽縮著﹐顫斗著......刺刀的血坑留出細長的紅色﹐染了附近的水﹐慢慢的化開。肌肉的抽縮持續了五﹑六分鐘左右﹐我也體會整個過程。
我在這次殺生感覺到很多:
一﹐我明白為何有人以捕獵為樂﹐沉溺在天然的亢奮劑上。人是唯一在不需要的情況下殺生而作為嗜好的動物。
二﹐那種原始的捕獵獸性也在我體內流著﹐甚至每一個人的內心中流著。在那天性打下的烙印﹐每個人也可以很殘忍。起了殺心﹐身體便很難再有意識的控制行為。在戰爭中﹐很多道德標準不是不合用嗎?
三﹐我可殺生。殘忍是瞬刻的體會﹐隨著時間你可以慢慢學懂接受(變態的人更會享受)。做屠夫的﹐不是每天也殺著過活嗎?有時真覺得做這一行﹐做醫護的和殯儀那行的人有超越常人的麻木。
血肉之軀﹐就是接觸世間一切的媒體﹐就算如 Descartes 說世間一切也不能證以為實﹐感覺到的疼是很實在的。以身證道﹐如果你不是帶頭的﹐作好心理準備你的滅亡帶來不到什麼結果﹐也不會有什麼人記得。
四﹐死亡﹐總給某方帶來痛苦﹐除了淡淡然的那種 - 你聽不到﹐看不見的。
五﹐我討厭無謂血腥﹐卻喜歡吃血腥﹐牛肉﹐還是五﹑六成熟好味。就是在水族館也控制不了心裏盤算那條比較好味。
六﹐我是選擇遠離殺生﹐已經死了的食物是沒所謂﹐卻不多想再宰活生生的東西。體會過﹐感到人性可怖的一面(有點像經歷過‘鋼之煉金術師’的‘門’)。
七﹐我雖放下屠刀﹐但沒有立地成佛。
到後來﹐唯一遺憾的﹐是沒有留下牠的皮毛﹐製一製﹐可叫那只動物死得沒冤。那夜﹐冷得要命。又怕血腥引來更大的動物。在那次之前河邊打死了條水蛇﹐吃了﹐製了蛇皮﹐沒什麼感覺﹐始終和哺乳類動物有分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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